中國的個人博客與博客圈

注意：本文提及 “中国”，默認意指 “中国大陸”。

談個人博客#

個人博客（Blog）即利用互聯網站點記錄和分享信息的個人行為。中國接入國際互聯網後，不少人建立了自己的博客。我認為最著名的兩個博客，一是 “阮一峰的網絡日誌”，二是 “編程隨想”。他們是中國個人博客的典型代表，展現了目的光譜的兩個方向：安分守己，或積極參加社會運動。

“阮一峰” 是小資產階級意識形態 “歲月靜好派” 的代表，不涉足政治敏感領域，聊些有的沒的話題，因此博客活得長久，有二十多年歷史。“編程隨想” 代表中國政治意義上的右派，資產階級自由主義者，推崇歐美資本主義民主政治和市場經濟，試圖借助互聯網這一民族國家弱控制領域，進行散點式政治對抗。他失敗了，被捕入獄。

今天的主角並非二者，而是 “中国個人博客”。為什麼不談 “中文個人博客”？因為無暇顧及港澳台地區的信息。

中國曾經歷短暫的桌面互聯網時代，誕生了各種社會存在。2015 年是個分水嶺：4G 和智能手機的普及，使得移動互聯網浪潮呼嘯而過，拍死了桌面互聯網。博客與桌面互聯網共生共存，因此興於桌面互聯網，衰於移動互聯網。移動互聯網的 “博客” 是 SNS——Social Networking Services，專指旨在幫助人們建立社會性網絡的互聯網應用服務，例如中國的微博、小紅書。現在，大部分中國人沒有購買甚至使用電腦的需求，因為手機為基礎的移動互聯網即可滿足大眾的上網需求。桌面互聯網是網頁的天下，移動互聯網是 APP 的天下。

若讓工薪階層家庭用真金白銀投票，買手機還是買電腦？毫無疑問，70% 以上的家庭會選手機，因為移動互聯網已經結構性嵌入當代中國人的日常生活，是重要組成部分 —— 可以沒有電腦、沒用過電腦，但絕不能沒有一台手機。

除了經濟基礎、使用習慣、時代趨勢外，中國的個人博客還面臨政治審查。中國政府漸進式強化了對 “設立博客站點” 行為的監管，即政治控制。不知何時起，大陸境內開設博客需要備案和審批，未經允許設立博客屬於違法行為。而想得到官方許可，需要在實名制基礎上填寫材料 —— 你是誰，你住哪裡，你的聯繫方式，你要開設什麼網站，為什麼開網站，你如何保證你的网站是 “安全” 的 —— 遞交申請，等待審批。當然，你的申請書不能出現 “博客” 二字。從這點要求來說，中國實則不允許個人博客的存在。假設某人想開博客（不以博客名義申報），會發現帶有評論功能的網站對比無評論功能的網站，審批程序更複雜，來自監管機構的壓力更大。實際上，中國政府懼怕和警惕帶有 “評論” 功能的可交互式網站所能引起公共輿論的社會動員作用，故而對於擁有評論互動功能的網站、APP 施加更嚴苛的限制。

這的確是中國互聯網的 “計劃生育”。當局通過手續複雜化和風險傳遞，成功讓 “在中國開設博客” 成為令人畏懼的麻煩事。

如今，更多人並非栽倒在政府管制的程序事項上，反而是敗給了 “不會思考” 和 “不願思考”。如前所述，2015 年之後的種種，以及中國家庭對電腦 “玩物喪志” 的前現代認知、教育體系對信息技術技能的系統性忽視，讓年輕人難以甚至無法觸及 “博客” 的存在，遑論建立起自己的博客了。“博客是啥？” 這便是當代網民的認知基本盤。

辛苦走完審批流程，建立站點，博客之路也並非一帆風順。路上最大的阻礙不是網絡攻擊，不是惡意中傷，不是垃圾廣告，而是博主自身的創作熱情。諸多博主猶如被懲罰的西西弗斯，必須將一塊巨石推上山頂，而每次到達山頂後巨石又滾回山下，如此永無止境地重複下去 —— 心血來潮地寫博客，巨石落下，又搁筆缄默，然後從頭再來。
個人博客是桌面互聯網的歷史產物。可以認為，發展到桌面互聯網階段的社會，都会產生博客文化。這個時段或長或短，甚至可以被直接跨越至移動互聯網時代，博客也就成為仍在使用電腦的一小撮人的興趣愛好罷了。

談博客圈#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會有江湖，人就是江湖。”
這句常常被標榜來源於《笑傲江湖》的名言，其實來源於徐克的電影《笑傲江湖之東方不敗》，電影中的令狐沖要退出江湖，任我行就說 “江湖，只要有人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你怎麼退出？”
來源：https://zhuanlan.zhihu.com/p/281584030

我說#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社交圈，“博客” 領域也不免俗。

每個博主的動機和目的各有差異，大家共同構成了多元、複雜的博客圈。

中國隨著桌面互聯網的式微，博客圈子也萎縮了。更多人使用社交媒體。

本來想寫對於博客圈的探討，但最終認為索然無味。

但是！對於公共討論空間和載體的討論，“博客” 卻是互聯網公共討論的必不可少的場域。以後或許會在相關內容下詳細探討博客的特殊作用。

已經翻遍十年之約 2017~2024 年（截至 12 月 1 日）的所有成員，我認為活躍且有趣的博主不超 100 位。也印證了中國互聯網 “博客已死” 的論斷。

博主說#

Simon 在《從〈中文互聯網正在加速崩塌〉看中日博客差異》中提出，中文互聯網的崩塌不僅與審查制度有關，還可能和博客文化衰落相關。他指出，信息密度大、趣味性強、內容豐富的社交媒體已對趣味性弱、篇幅長的博客實現生態擠出。此外，備案制度、技術要求、創作熱情和社交互動性，是影響中國博客文化衰落的重要因素。他觀察日本博客文化，認為其有延續的可能性；而在中國，強調閱讀和撰寫博文的文化習慣已消失、文字內容媒體面臨追溯性審查的威脅。Simon 最後總結道：中國博客文化的式微是不可避免的歷史趨勢。

莫比烏斯在《無聊的中文博客圈》中援引朋友對中國博客圈的評價 ——“挺無聊的”—— 引申出對中國博客圈現狀的批判。其朋友認為部分博客的內容適合發布在曝光率更大的社交媒體，並質疑 “獨立博客” 是對 “潛在的觀眾對作品的審視” 的逃避。莫解釋，“寫博客” 存在讀者 — 作者互動的嚴重滯後性，而缺乏讀者互動容易引致作者創作熱情的消退。他還指出博主可能受限於博客的對外形象構建而進入社會性表演狀態，從而掩蓋了真實的自我表達。他主張，博主間產生社交聯繫，首先需要關注他人的自我表達，並通過觀點共鳴或碰撞發展到更深入的社交互動階段。莫最後得出結論：漠視他人表達或不願表露真實想法，會讓博主之間的互動淪為無聊、空洞的表明社交，難以取得深入進展。

莫比烏斯在《中文博客圈的 “鸩酒” 與止不了的 “渴”》再次探討了中文博客圈的現狀。積薪的關閉引起對 “中国博客圈的死亡” 的思考；博友認為 “AI 的普及” 是 “互聯網慢性死亡” 的重要原因。莫結合個人經歷以及疫情時代的觀察與思考，指出社會意識的整體性壓抑與不滿疊加社交媒體的審查與閹割，促使中國博客圈經歷短暫復甦，但也帶來眾多低質量的、IT 技術類博文。他認為低質量的和 / 或 IT 類博文不應是中國博客圈的主導內容。莫從寫作的動機、目的解讀了不同類型的創作者，並指出 “寫博客” 的底層動機包含 “希望被他人看見和關注” 的潛意識。他聲稱生成式 AI 的發展則令許多創作者依賴 AI 創作，低質量的、沒有情感的文章污染了博客內容生態和互聯網搜索結果，抬高了信息搜尋和篩選的成本，降低了獲取效率。莫將 “AI 參與創作的文章” 比喻為 “鸩酒”，認為博客創作者最終無法 “飲鸩止渴”，不應依賴 AI 進行創作，因為機器生產的冰冷符號無法替代人類的真情實感與思想意識。

莫比烏斯在《Follow—— 或許是博客創作者的暫時解藥》中討論了信息聚合工具 / 平台、AI、博客之間的關係。Follow 作為結合了 Web3.0 特性的新興信息聚合工具，可用於訂閱 RSS 信息源，具有界面美觀、易於使用的優點，並提供了能提取文章主旨的 “AI 總結” 功能。針對 Follow 內 AI 總結博文的使用場景，莫表達了 “AI 取代人類” 的擔憂，提醒 AI 功能或使用戶形成依賴習慣，放棄閱讀時的主動思考以及對作者思考過程和內在邏輯的了解，從而弱化依賴者的思考能力。他還強調，這種依賴可能令 AI 通過生成符合讀者偏好的內容，淡化甚至取代人類創作者的存在。莫提出 “遞歸島嶼” 來概括中國博客圈載體過時、門檻較高、自我審查、缺少讀者與互動的困境，揭示了圈子內部自娛自樂的尷尬局面。他注意到，Follow 的小範圍流行一定程度上為博客圈引入了新的讀者群體，但目前並未解決信息焦慮和博客缺少 “讀者 — 作者” 有效互動的問題，對博客圈的影響有待觀察。莫著重強調，創作的關鍵在於堅持和精進，而非作品的呈現平台；面對外界審視，博客創作者應摒棄自娛自樂的心態，認真書寫 “有意義” 的內容。

白熊阿丸在《從算法到人情的友情鏈接》中闡述了對博客圈內 “友情鏈接” 的看法。他回顧自己的建站經歷，贊成友情鏈接對網站被搜索引擎收錄的重要作用，但強調運營個人博客的關鍵是網站的訪問體驗與內容質量，“互換友鏈” 通常並未改善博客的收錄結果。他引用莫比烏斯 “交換同學錄” 的類比，解讀部分博主對 “互換友鏈” 設置門檻的原因在於無條件互換未能帶來良好的社交體驗。阿丸主張，“互換友鏈” 涉及人際交往，請求者應履行社交禮儀，尊重他人意願。阿丸認為單向鏈接和雙向友鏈各有其目的性，雙向友鏈則更強調博主彼此的趣味相投與互相尊重。

瓦解在《談談獨立博客友鏈》中分享了一則 “互換友鏈” 的經歷。他講述了被請求 “互換友鏈” 的訪客無禮指責的遭遇，借此闡述了對 “互換友鏈” 的觀點與立場。瓦解表示，相識的博主不必交換鏈接，交換鏈接者則不一定互相熟悉；“互換友鏈” 的條件是 “有效互動” 为前提的相互熟識，不可對道德綁架他人。他認為，“友情鏈接” 通常是 “先交朋友，後換鏈接”，其作用主要是方便博主訪問他人博客。瓦解最後呼籲，尊重人与人之间的社交边界，避免无礼的冒犯。

Soulizer 在《“博客教” 風雲略談》中分享了對不同類型博主的看法。他將博主劃分為 “四宗十二派”，並分析了各宗派的行為模式、動機與目的。他解釋道，“質料宗” 注重博客內容質量，追求創作優質內容；“形式宗” 強調 “寫博客” 的表面形式，帶動了博客搭建技術領域的進步；“目的宗” 則帶有較強的目的性，如依托博客平台將流量轉化為財富；“動力宗” 則多為其它宗門的 “下線”，因個人原因選擇了寫博客。Soulizer 用詼諧幽默的語言講述了自己對博主群體的觀察。

Soulizer 在《“博客教” 質料宗修行法門》中繼續表達了對 “質料宗” 的見解。他闡述 “質料宗” 的核心價值觀是追求 “有價值”、“易傳播” 的內容，具體擁有四大原則，分別為①真實可靠；②原創度高；③言簡意賅；④易於理解。

Soulizer 在《“博客教” 形式宗與質料宗的相愛相殺特別報導》討論了 “形式宗” 和 “質料宗” 的思想分歧。他以電視對話節目的表達手法展示了兩者的差異。“形式宗” 認為，博客的意義是自我對抗虛無的私人表達領域，博主發表何種內容屬於個人自由，外界無權干涉或評點議論 —— 強調博客平台的表達自由；“質料宗” 則認為，隨心所欲的自我表達對他人的價值不值一提，適合發表在社交媒體，而博客應該提供 “有價值” 的內容 —— 重視表達的社會價值。